《蟠虺》中的这段话,出自史实:春秋战国看似天下大乱,实际上仍存在一定的社会伦理底线。公元前五〇六年,吴三万兵伐楚,楚军六十万仍国破,吴王逼迫随王交出前往避难的楚王,随王不答应,说随僻远弱小,楚让随存在下来,随与楚世代有盟约,至今天没有改变。如果一有危难就互相抛弃,随将还用什么来服侍吴王呢?吴王觉得理亏,便引兵而退。随没有计较二百年间屡屡遭楚杀伐,再次歃血为盟。才有了后来楚惠王五十六年做大国之重器,也许就包括旷世奇葩曾侯乙尊盘,以赠随王曾侯乙。制度固然重要,如果没有强大的社会伦理基础,再好的制度也会沦为少数人手中的玩物。引领势如破竹大军的吴王,只因理亏便引兵而退,便是这种伦理约束的结果。小说中,老省长和郑雄,还有熊达世的所作所为,则是反证,在视伦理为无物者面前,制度同样如同虚设。“非大德之人,非天助之力,不可为之。”小说中老三口说的这话,不仅仅是“人在做,天在看,心中无愧,百无禁忌”,大德与无愧,都是向着社会伦理的表述。与制度相比,伦理防线的崩塌危害更大。
文学的独立性在虚构,只不过这种虚构是艺术意义上的。在质感上,虚构的文学其真实性总是大于局部的生活真实。不管是文字的,还是口语的,所有试图进入生活本身或者人生本身的叙事方式都存在虚构。叙事是一把尺子,尺子的长度是有限的,生活与人生是无限的,想要知道生活本身有多长,想要了解人生的长度,唯有在尺子量得某些基本尺寸后,再通过虚构才能达到。《蟠虺》中的曾侯乙尊盘也是一把尺子,也在丈量人生,更是丈量历史与现实。小说也应当像曾侯乙尊盘那样,经得起岁月的消磨,也经得起世俗的尘封,等到白发苍苍时,还能轻言细语与孙辈不时提起,且不觉得愧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