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测命大全》是一本很厚的旧书,放在离她胳膊肘不远的桌子上,由于经常塞在衣袋里,都破得不成样子了,书边都磨到印有文字的地方了。苔丝拿起书,母亲也起身出门了。
上酒馆去找自己的得过且过的丈夫,是德贝菲尔夫人在拖儿带女的脏乱生活中仍旧存留的乐趣之一。在罗利弗酒店把他找到,在他身边坐上一两个钟头,忘却操劳孩子的一切烦恼——这正是她的乐趣所在。这时,一种光环,一种玫瑰般的晚霞,便会沐浴着生活。现实中的一切艰难困扰,全都变得玄虚抽象,难以捉摸,转化成仅供静观的精神现象,不再是以前那种折磨灵与肉的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具体之物了。暂且不在眼前的儿女们,似乎不是别的,而是变成光彩夺目、称心合意的东西了,日常生活中的日常现象也放射出风趣幽默、令人欣慰的色彩。现在,坐在丈夫的身边,坐在他向她求婚时的同一个地方,她就有了一点鸳梦重温的感觉了,过去那时候,她对他性格中的缺陷视而不见,只把他当作理想的情人。
留下苔丝和弟弟妹妹在一起了,她首先把测命的书送到外面的草棚,塞在屋顶的稻草里。她母亲对这本积满污垢的书有一种奇特的盲目崇拜,认为它赋有神力,所以从来不敢让它整夜放在屋里,每当查阅之后,就立即放回原处。做母亲的这一方面是在快要毁亡的迷信之物、民间传统、本地土话和口头流传的谣曲中熏陶长大的,做女儿的则是在《新教育法规》之下接受的正规的国民教育,母女之间,存在着普通意义上的两百年的隔阂。她们两个到了一起的时候,就如同詹姆士一世时代与维多利亚时代并置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