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来怪去,要怪这册练习书太没道理。天天教我弹那枯燥无味的东西,不是“独揽梅,揽梅花,梅花扫……”便是“独揽梅独,揽梅花揽,梅花扫梅……”从来没有一个好听些的乐曲给我奏。老实说,七十块钱的风琴,二十五块钱的提琴,都远不如一块钱的口琴。那小家伙我一学就会,而且给我吹的都是有兴味的小曲。凡事总要伴着有兴味,才好干下去。现在这些提琴曲“味同嚼蜡”。要我每天放学后站着嚼一个钟头蜡,如何使得!……今天的嚼蜡已经过去,且到外面散步一下。我从藤椅子里起身,对镜整理我的童子军装,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下楼去。
走到楼下,看见外婆一手提着手巾包,一手扶着拐杖,正在走进墙门来。姆妈上前去迎接她。我走近外婆面前,大喊一声“敬礼”,立正举手。外婆吓了一跳,摇了两摇,几乎摇倒在地,幸而姆妈扶得快,不曾跌跤。啊哟,我险些儿闯了祸。但最近我们校里厉行童子军训练,先生教我们见了长辈必须如此敬礼。对外婆岂可不敬?不过我自知今天因为提琴练得气闷,不免喊得太响了些。对面的若是体操先生,我原是十分恭敬的,但换了外婆,我刚才好像就是骂人或斥狗,真真对她不起!幸而姆妈善为解释,外婆置之一笑。然而她的确受了惊吓,当她走过庭院,到厅上去坐的时候,她的手一直抚摩着自己的胸膛。姆妈因此不安,用不快的眼色看我。我自知闯祸,就乘机退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