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捻着胡子低头沉思一会,看着坐在槐树林里抱着孩子的女人。狗娃清楚地记得当时万五爷的头顶冒着青烟,山羊胡的青黑色渐渐褪尽,变得银亮透明,当时他还小,不清楚万五爷肩上的担子有多重。过了好一会儿,万五爷说话了。
“分散着进庄,不要一窝蜂。女人娃娃最后进去,软细包袱不要打开。从今黑起,男人们轮着看更,逃荒出去,只有饿死。”
万五爷德高望重,见多识广,既然他说这样好,谁还有二话可说。再说,谁能舍得扔下房子和地里就要抽穗的小麦。
回村战战兢兢过了三天,不敢串门,不敢大声说笑,屁事儿也没有,有人大着胆到村北头观望,只见半里外的桥头有几个人影在晃,几匹枣红马和大白马每隔一个时辰在官路上来回走一趟。岗楼已经修好,桥东一个,桥西一个;西边的大,东边的小。
狗娃在万家大院里坐了三天牢,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,秋雪嫂子还没回来。
出了村往西,下了河滩。河堤上落的尽是槐花,白花花一片。狗娃对着平静的水面,看到了自己干瘦的脸,村里人都说娘那时很俊,狗娃想自己也不难看。火烧火燎脱下裤子,急匆匆撒出一泡热尿,打了三个响屁站起来,提起裤子沿河滩向北走,看见几个中央军砍些槐树朝公路那边走。沿河用木桩围成一个圈,里面有十几匹大洋马。狗娃刚要回去,听见后面有响声,回头一瞅,一长串汽车安然过桥,向西开过去。